三月回到帐篷时，另一个身体已经花三毛钱打了一壶热水往回走。三月还是从阳台翻进屋子，不过用于垫脚的石头藏了起来，免得其他小孩也能随便进来。
在这个呆了两个多月的小房子里能看出许多生活的痕迹。帐篷外面有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小桌子，四周铺了许多还算干净的纸壳，两双鞋里还塞着袜子放在一边。上方有一根塑料绳用来晾衣服，其实这本来是准备挡在窗口做警报的用的，不过三月住了一个星期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，因为极少会有人往这边来。
回到小小的帐篷里，地上用乱七八糟的报纸还有不要的衣服压了厚厚一层，最上面还是用那洗了许多回的小左的“盖尸布”当床单。两个大旅行包放在两边，靠背是几件替换衣服，睡觉的时候穿着羽绒服就凑活了，只要注意别漏风进来就好。
说来三月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躺下来睡觉了。可今晚回来两人却直接躺下，脚露在外面，想着澡堂里的诡异情况。
“锅炉没修好水怎么会热？老大爷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啊，难道是残留的热水？呃，应该不会留这么多吧，我还冲了挺长时间的。那还有什么解释？”三月的小脑袋奋力思索着，考虑这种问题有点像前几天看福尔摩斯的感觉，心里便不自觉的安静下来。
相比同龄人的思考模式，三月明显要更具逻辑。具体原因他自然想不出，但是脑中却有一个想法逐渐弥散开，这促使他一翻身爬起来，拿出手电，取出杯子，倒了点开水，然后小心地放在桌上，两人一头坐一个，使劲盯着杯子看。
“老大爷没问题，锅炉应该没问题，澡堂应该也没问题，可是我说有热水就有热水了？嗯，说不定我让水凉，它就能凉下来……这个……谁知道呢。”三月对自己的想象力很满意，两个身体一同对杯子说：“变成凉水吧！”
“变凉！”
“呼——”
“不要开水……”
“有本事你别冒热气……哎，还真没了……”三月惊喜抓起杯子，确实有些凉了，不过是放在外面晾凉的。
他有些失望，不过嘴巴还是没停：“降温吧……再凉一点……你敢再变回热水吗……呃，结成冰块儿！结冰吧……结冰！”
依旧没有任何变化。
他想骂人，可是接触的大人太少，想骂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词儿，只记得澡堂里那两人说什么蛋的，不过他有些说不出口，就无奈放弃了。抬手看看粗制滥造的电子表，还不到十二点，三月就无聊地打开窗户，朝外看去。月光很亮，映照得杂乱的垃圾场都有了些许美感。路上没有人，空气中的沙沙声莫名让三月觉得有些落寞。
我不是一个人，我还有我自己陪着呢。
胡乱想着便有了睡意，准备钻进帐篷。关上窗子，刚回头目光就不受控制地下移，落在了桌上的杯子里。
杯子里是一坨冰块，在手电的光照下，晶莹剔透的。
三月傻了，站在那里不知所措。这种情况确实超出理解范围，以他现在的知识自然知道热水不会在这种温度下结冰，那对于小男孩来说，或许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让自己兴奋而不是害怕了。
“这是我弄的？是我弄的吧，我……我把它变成冰块的……”三月有些词穷，不知道怎么欢呼，心里虽然高兴，但脸上的表情倒还挺平静的。
随后三月又打起精神，一晚上都趴在桌子上想把冰块再变回开水。
快到早上的时候，他皱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舒展开，露出了一个发现新大陆的笑脸。
在外面吃了午饭，三月收拾了行李，准备离开这里。因为天气转暖，可以北上继续流浪了，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了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，胆子大了许多，更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。
三月没有过过年，也没有过过生日，以前或许还会惋惜感慨些什么，但从现在开始，他确定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。
流浪在即，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他朝一个自认为比较适合的城市走去，南京。为什么会选择南京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，仅仅认为是需要有个目标的，而南京较为符合他的眼光罢了。
读的小说中描写南京的有许多，不像北京上海那么繁华热闹，却独有一种古都的历史沧桑感，只是三月对那场大屠杀还心有忌惮。他忘记原来的孤儿院是在广东还是福建了，只是如果到了浙江，至少也要去杭州看一看啊。
因为杭州也是他心仪的城市。不过既然目的地先定的南京，他还是希望能在那儿呆上一段时间。
坐车一类的交通方式他不喜欢，还是觉得走路比较有意思，况且是在有了这种奇怪能力的前提下。
时间过得说快不快，说慢不慢。
地图很大，这让三月老是漫无目的地瞎转悠，要不是倚仗自己的能力可能连走到浙江都成问题。
翻过眼前这座小山就能看到高速。地图上写着距杭州还有两百多公里，胜利近在眼前。
距离定下目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，也就是说三月现在十四岁了，是个去澡堂洗澡得要钱、去洗浴中心不让进的年龄。但这些都已算不上是阻碍。三月的旅行包里，衣服、书和食物占了绝大部分，而其他的什么手电、牙刷、卫生纸都没有了，因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完全可以信手拈来。
对，字面意义的信手拈来。
那能力虽然来得突然，但这样突然到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，三月适应得很快。当然，所谓的快也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笨罢了，五年时间，他还没有完全掌握。
但起码了解清楚了。他给自己的奇怪能力取了个名字——言灵。自认为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，虽然有时也比较无奈。言灵，简单来说就是说什么有什么，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，虽然必须得靠嘴说出来，但最初三月认定自己就算如此也能天下任行、绝无敌手。可事实并没有太过美好，直到去年，他才真正清楚地意识到言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。
对于物质类的东西，仅限于自己已经很熟悉的，确实想要多少有多少，但物质的体积不能太大，而且持续时间只有一天，二十四小时后就会消失，当然，三月自己想让其随时消失也是可以的。这个特性在食物方面很有些问题，不过经三月的实验得知，言灵做出来的食物吃下去会有饱腹感，也就是说那些都是真的食物，可以补充能量，而其他的东西，例如铁、铝、塑料在被火烧过或者说叫“改变了分子式”后也不会再消失，为这一现象他专门去学了化学，结果因为实在不感兴趣，在知道了什么叫分子式后就丢到一边了。
再有，如果是改变原有物体的质量、体积等标量的，一天后会变回原样，但位移、速度等矢量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，而是仅限于他自己对速度或距离的理解、感受。对于没见过的东西，比如说“路上有头蓝鲸”这样的，言灵肯定无法实现，因为三月没有见过那真实的庞然大物，说有只蚂蚁倒还有些可能。
第三，对于能量类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基本等同于第二条。三月要说自己能飞，这肯定是飞不起来的，因为他没有见过人飞。但如果有只小鸟翅膀受伤了，他说它能飞，那它就能飞起来。翅膀的伤就跟没有一样，不过时间较短，大概一二十分钟的样子。他猜测，言灵所消耗的“能量”越大，持续时间就越短。
三月对自己的能力摸索了五年就得出了上述结论。很厉害了，他始终这么认为。但是对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，或者说为什么现在才发现有这样的能力，他不想去搞明白，也搞不明白，毕竟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太多，总有些未解之谜才有趣啊。因为有了言灵，钱对三月来说就不再那么重要，一些要长期使用的小物件也是，不过像衣服这样有颜色搭配的，像玩具那样有设计理念的东西，三月还不熟悉，不好想象具体的样子，也就得带在身上了。至于书一类知识性物品，他无法说有就有。除非里面的东西他都背过，要不然得到的只有一个封面，里面全无内容。
内心的潜移默化，他也有些感觉。只要没向“坏”的方向发展就好，光是“想得杂了一些”还是引不起小男孩警惕的。
晚上三月选好位置，造出来两个帐篷，一大一小，为了能很好的复制它们，他曾在那家户外用品店外呆了四天才有了具体印象。大帐篷里支个小的，因为野外的虫子很多，这样能有更好的保护。爬进小帐篷，做出褥子、凉席、毯子、枕头，并肩躺下。
对他而言，这样的夜晚再普通不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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